不料张家闺女并没有因为肉棒第一次入身而止住那销魂至极的浪叫,反而因为强烈的痛苦叫的更大声,她只感觉尿尿的地方就像被一顶粗壮的擀面杖给硬生生撑开了,整个人都要被巨大的痛苦给撕裂! 黄色文学永久地址: huangsewenxue.com 最新的免翻地发布:huangsewenxue.net 自动回复邮箱:bijiyinxiang@gmail.com   “贱种!真他妈的紧!”   察伦泰兽性大发,不顾张家闺女快要晕厥过去的巨大痛楚将她的双腿搭在自己肩膀上,开始全力收腹送腰,抽送起肉棒。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肉棒每一次插入那紧俏的嫩穴,都会给张家闺女带去一种“被活活撕开”的痛苦,抽出是还好说,可每插入一次,就会将小穴阴道再撑开一点,将那种同感再放大一分,未经人事的少女如何抵挡的住这股痛楚?无法抵挡!   在察伦泰的抽插下,肉棒如同一头发了情的红牛那样在张家闺女狭窄的、之前从未有人踏足过的紧致穴道横冲直撞着,强行撑开从四面八方压过来的肉壁,也很快就破掉了那层有阻力同时也能让人激发起征服感的处女膜。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好痛好痛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痛痛痛通啊呃啊啊啊啊啊啊啊……”   很快,几缕殷红的血丝如同扭曲的赤蛇那样顺着肉棒的抽插从张家闺女下体里流出,在给整根热腾腾的肉棒披上一面红色战旗的同时,也随精液和淫水一起溅落在毯子上。   处女之血。   在撕心裂肺天都要塌下来的刺耳叫声中,少女失去了处女之身,也和她想的那样,变得“不干净”了。   “哈哈哈哈哈哈!今天没杀了你们几个,真是值了!”察伦泰再度推力,一身肌肉都隆起,他那布满无数伤痕和伤疤,后脑勺上又细又长的鞭子随身体大幅度的操屄节奏而不断摇晃。   张三斤看着闺女腿间的红点点,那红是那么艳丽,即便在昏暗的炉火下也无比显眼,显得那么……刺眼。   刺痛人心。   “啪!”   老太婆一巴掌扇在了这个不孝子的身上,旋即向后跌跌撞撞几下,跌倒在地,剧烈地喘着气,好像下一刻就会死掉了。   窝囊啊!窝囊!   也许是被逼的不行,也许是被这其实肉体上并不疼但是在心里深深刺痛尊严的一巴掌扇醒,下一刻:   “主…主子,主子!”   张三斤也实在是不忍心听到闺女和婆娘撕心裂肺的叫声,颤抖着上前一步,说道。   没有人停下,没有人理他,因为他的声音太小了太小了,他们听不见。   “察伦泰主子!主子!能……能不能……放了……她俩!”   张三斤这一次大声喊了出来,浑身都在抖,牙齿打颤,枯木一样的手指更是抖的厉害。明明天很冷,他的额头上却渗出了点点汗液。   这一次,正在发泄欲望的几人都是停下了兽性,眼神极其玩味地看着张三斤,这个卑贱的包衣奴才竟然敢打搅主子的兴致!   换谁被搅了兴致,都不会好受。   “啧,你想说什么?”   察伦泰正在抽插的动作和快要射出来的感觉被张三斤这坏气氛的一声生生给截断了,他用手指挑撩着张家闺女的脚踝,一边不断在她脸上唾着恶心而又黏稠的唾液,同时用狼一样凶狠玩味的眼神盯着张三斤,语气缓慢,“这是第一次,谅你是个新来的汉狗,不了解我们这儿的规矩,给你一次机会……啊!!!”   “啊!!!”   不料察伦泰狠话还没说完,张家闺女就猛烈地反抗起来!在听到张三斤那句话的瞬间,原本无神的双眼又有了一丝生气,用指甲去抓察伦泰的背,甚至爬起来去咬察伦泰的肉棒,都咬出了血!   “你这个……杂种!!!”   暴怒至极的察伦泰转身,狠狠一巴掌扇在张家闺女脸上,竟是将她一个眼球都啪地扇飞了出来,就那样连着后面的线摇来摇去地挂在眼眶上!   张家闺女被这一下彻底给打瘫了,久久都躺在毯子上起不来,断断续续地抽泣着。鲜血从眼眶里无声地流了出来,如同一道触目惊心的血泪。   察伦泰反手直接抓起一旁的铜烛台,将蜡烛水向张家闺女的逼里泼去,同时将整根蜡烛染火的那一头都塞进了她的阴道里!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张家闺女发出比杀猪还难听的惨叫。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了所有人,所有人都看向张三斤。   空气一时仿佛都彻底静了。   “现在,说。”   五官扭曲的察伦泰看着张三斤,用膝盖顶在张家闺女的脖子上,抓着烛台的手高高扬起。   “我…呸,奴才,奴才……”张三斤打着结巴。   “不说?”察伦泰扬着的手狠狠砸了下去。   砰!   张家闺女那颗吊着的眼球直接被这一下砸到爆开了,半张脸也都塌了下去,爆开的眼球像是米粥那样糊在她脸上,血肉模糊的眼眶是那样可怖。   这次她无法叫出声了,即便身子剧烈颤抖,因为察伦泰刚好顶着她的喉咙,压得她几乎要窒息。   “说不说?”察伦泰再次扬手。   “主…主子,奴才,奴才……”   张三斤吓傻了,不确定闺女还活着没有。   他心里也很想硬气一点啊,硬气一点好让自己有勇气可以慢慢走过去,走过去恶狠狠一脚踩在察伦泰头上说,她还是个小娃娃,别这么弄了,真的别这么弄了,不然我就和你拼命……之类的话。   可到嘴边,这些妄想和意淫都变成了毫无意义的嗫嚅:   “主…主子…”   “不说啊。”   砰!   “求您了主子!奴才的好主子!再打就死了……”   “还是不说?”   砰!   很快,闺女的肩膀上,双乳前,都是烛台砸出来的青紫色的伤痕。   在张三斤不知所措的时候,最后站出来的,竟然是他的老娘,这个风烛残年的老太婆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时竟是爆发出惊人的力量,连滚带爬地走到察伦泰面前,颤巍巍地用手去扇他的脸,甚至趴在察伦泰身上用老的快要咬不动东西的松动牙齿去咬他,老黄牙都绷断了几颗也在所不惜。   “让你打我孙女!让你这个狗鞑子打我闺女!让你打!让你打!荷——”   “我的好奴才,你娘都比你像个男人啊。”老太婆发愤式的攻击自然是伤不到察伦泰,他转身,一把抓住老太婆的脖子,抡起烛台就是砸了过去!   “啊!!!”   张三斤眼睁睁看着老娘的头被砸成一颗烂西瓜一样的血壳子,鼻骨被砸的凹陷下去深深嵌进了肉里,两颗老花眼直接在眼眶里就被砸烂了,上下嘴唇都直接被搓到异位,老娘本来花白的头发瞬间被鲜血和脑浆子染成了醒目的朱红色,如同庙堂壁画上的那些面目狰狞的罗刹恶鬼。   很快,在飞溅的脑浆渣子中,老太婆本就脆弱的身子软了下去,像滩烂泥那样软了下去,再也没有了生气。   “不!!!”张三斤跪在地上,掩面痛哭,如同一条被抽走脊梁的狗。   “呵,装什么汉子呢。”多兰一边在张家婆娘屁眼里射着精,一遍讥笑着,张家婆娘已经吓到话都说不出来了。   “张三斤啊,我要是你,我现在就自我了断算了,闺女被人日老娘还被人杀了,你怎么屁都不敢放一个?”   哈格从张家婆娘阴道里抽出肉棒,扶正后又重新插了进去,淫水四溅。   “这就是你要说的么?”   察伦泰“咣当”一声扔掉烛台,将老太婆已经快没了头的身子摆过来,让老人碎裂的脑壳和脑壳里扎着骨头渣子的大脑直直对准她的儿子,然后分开她有些罗圈的腿,将肉棒插了进去,操着那仍有余温的穴。   奸尸。   张家闺女叫了一声,当场就被吓晕了。   “奴才……奴才……”张三斤将头杵在地上,抱着头,几乎都不会说话了。   仅仅只是片刻,老娘就,就死了。   明明前面还好好的,为什么……   “不说,你婆娘也就,呵呵呵呵……”   察伦泰阴森森地笑了起来,他的半边身子和脸上都是溅上去的红点和白点,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挥之不去的血腥味,还有恐惧。   这一次,他很顺利地射了,射在了老太婆那已经永远都不可能怀孕的阴道和子宫里,射在了她已经死掉的身子里。   “别……”   张三斤连滚带爬地跑过去,去亲察伦泰的靴子,强颜欢笑着,“主子!主子!奴才什么都能做!奴才的婆娘和闺女也什么姿势都能玩!别杀她们!她们就是个母猪!妓女!!骚货!!!母女俩就是个欠操的狗,活该被主子日,活该被主子玩,怎么玩都行!她们一定一定能伺候好主子!别杀她!好主子!”   张三斤泪流满面,点头哈腰。   “就这些,不够啊,好奴才。”察伦泰扬了扬手,多兰二话不说就抽起刀,一边继续日张家婆娘,一边将刀尖抵在了她黑乎乎的乳头上。   “察伦泰,别跟他废话,这奴才啊就是得杀,不杀,他们永远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只会对主子蹬鼻子上脸。”   下一刻,多兰将刀尖移到张家婆娘的小腹旁。   “嘻嘻,多兰说的是,”哈格抚摸着张家婆娘和棉花一样柔软的腹部,“欸,察伦泰,你说,要是直接把这母猪的逼给割下来,不就能随时随地玩了?”   “说的有理,不过直接把她女儿的脑子挖空了,不就能当夜壶使么?”察伦泰又是射了一炮,精液在老太婆的老穴上四溅,“噗滋”“噗滋”得,小穴很快就被精液给塞满了。   “张三斤,我们天天睡你婆娘和你闺女,你睡不着,怎么办啊。”察伦泰又问。   “奴才…奴才……”张三斤不敢接问,或者说他压根就不知道怎么回答才能保住婆娘和闺女的命。   他已经亲眼把自己的老娘给送走了。   “奴才没逼操,我这个当主子的,可是很于心不忍,就让……你老娘伺候你吧,我刚试过了,她的逼虽然老,但是也有味道。”察伦泰笑着,用最轻松的语气说出世上最恶毒的话来,让张三斤瞬间僵住了。   他抖了抖肉棒,将残余的精液都抖干净抖到老婆的尸体上,然后抓住她的脚,拖到张三斤面前,扔掉。尸体在毯子上拖出一条骇人的血线来。   “那是…是老娘,要孝顺,不,不能……不能……张三斤不能……”   张三斤彻底傻了,完全没想到这些狗鞑子还会来这出。   “嘶,那主子我就不懂了,你们汉人到底是要命,还是要孝啊?”   察伦泰故作不解,用刀尖挑起老太婆尚还完好的一块脑子,啪嗒一声扔到他面前,张三斤顿时吓得想向墙角躲去,想直接跑出门逃离,可是怎么也迈不开腿。   “哈,张三斤,你闺女和你婆娘的命,真就比不上一具尸体?”   哈格一边拱火,一边将脸凑到张家闺女的小脚上,舔舐那带着微微脚臭和少女味道的脚缝来。   不得不做。   “娘…娘……对不住了娘……”   张三斤将老娘翻过来,颤抖着去解裤子,裤带缠在一起怎么也解不开,让他越解越急,他一边脱,一边神经兮兮地看着三人。   ”对不住了,原谅儿子……   裤子终于脱掉了,老娘的下面很黑,几乎是完全的黑色,阴毛和他婆娘的,一样多,一样旺盛,散发着强烈的腥臭味。察伦泰白的晃眼的浊液就从穴缝中流了出来,如同破败山林间的一线小溪。   ”娘,您一定要原谅……原谅儿子……”   张三斤不敢去看老娘已经没了头的上半身,当下眼一闭,心一狠,腰一挺,将肉棒插进了老娘发紫发黑的老逼里,啪,啪,抽插起来。   “原谅儿子……”张三斤不停嗫嚅着这句话,人生中第一次,操屄非但没有快感,反而有种强烈的负罪感和愧疚感,传统的孝道观念压得他喘不上气来。   他竟然和死掉的娘……娘乱伦了!   没有好好送她走,没有让她安度晚年,也没有好好吃上一顿好的,没有享享福,没有天伦之乐。就这样走了。   只有乱伦。只有自己这个不孝子对她的侵犯。   那些狗鞑子就笑。   甚至还让他去舔老娘的垂下去的松弛的奶子。   张三斤呆呆地继续着,有那么一瞬间,在察伦泰等人的笑声里,他变成了只会机械摆弄下半身的木偶人。他不能接受自己已经做了能做的一切、却还是没有保护好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女人的……事实。   或许已经是三个了,一家人,他都保护不了。   那么真实,真让人讨厌。   【5】   从那晚以后,只要张三斤一闭上眼,脑海里就会浮现出老娘没有头的样子,还有自己操她屄的噩梦一幕。   因为那一夜察伦泰几人玩的动静太大,婆娘和闺女都被充成了军妓,没日没夜地接受鞑子兵的凌辱。   为了活命,他不得不看着婆娘和闺女被人睡,被人日,甚至有时候,狗鞑子们还要自己上去掰开凯婆娘的穴和屁眼,好给别的鞑子操,爽一爽,而他只能强颜欢笑,点头哈腰。   连狗都不如,好歹狗还会大声叫几下,可他就不会。   后来,在河边,当张三斤好不容易鼓起一生中最大的勇气推着察伦泰同归于尽时,脑海里那不断浮现的画面,才算是消失了。 第2章 第二章·将军之女与她的谋士   【1】 “恭——迎——小——姐!”   不知是哪个换防的兵丁扯着公鹅嗓子,长长喊了这么一句,一时间,整个城墙上都是哗啦哗啦的杂乱声响,夹杂着难听至极被从梦乡里吵醒的叫骂声、叮叮当当穿戴兵甲或是拿取刀枪剑戟的金属碰撞声、还有因奔跑时鞋子踏在石砖上的沉闷声响。   老老少少的糙汉子们操着南腔北调大呼小叫,简直如同一座嘈杂的戏园子。   令江白不禁抬头看去。   “狗日的,小姐都来了还你姥姥地睡!对得起兵饷吗!小心将军大人剿敌凯旋回来后剥了你的狗皮喂野狼!”   只见那些在刺骨寒风下躲在门后、城梯里、墙垛后或者其它什么可以避风取暖闲聊吹牛角落的明军士兵们,此刻都手忙脚乱地拿着兵器,踩灭私火,扑散烟灰,在老兵同样难听甚至胜之有余的打骂下出来列队。   天冷气干地上冰滑,有人不小心踩空了,咕噜噜从楼梯上滚了下来,引起其他人一阵半死不活的嘲笑声。   有人则跑的太快,一头栽了个跟头,北方的土在冷风下被冻得如同铁一般硬,更何况是在一年中最冷的季节,于是那兵便摔的鼻青脸肿,似乎骨头都断了几根。   有人死活不动,就是赖在那里,任由老兵乱打也不为所动。也有人被推了一下翻倒在地,众人才知道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冻死了——也许是冻死吧,毕竟他们虽然不是将军的亲兵,但将军给他们的粮从没有断过,虽然少了很多,但饿,总归是饿不死人的,能吊着一口气。   “拜——见——小——姐!”   他们稀稀拉拉地喊着,用杂乱无章的队形,和死水一样波澜无惊的眼神表示对“江白大小姐亲自巡察驻军防御”的“热烈”欢迎,声音和蚊子一样细,一样地软。   好像那不是群活人,不是大明防守九边之地,御敌于国门之外的边兵,而只是一群会呼吸的行尸走肉。   江白看着他们,他们无不是面容枯槁,身形瘦弱,皮肤黝黑,连呼吸都那么毫无生气,喉咙随时都会被冻得脆断了一般,枯木般的身子在寒风中好像随时都会被大雪裹挟着吹走了去。   其中最大的五六十岁,最小的也才不过十三四岁,很多人本就单薄的兵服早已经是磨损不堪,沾着因经年累月未曾换洗缝补而脏兮兮的泥灰,皮带破了又破,手中的刀枪都黯淡无光,刀刃磕开了起伏的豁口,箭矢上的羽毛都稀稀拉拉的。   这都已经算好的了,算这些人心中认爹爹,知道爹爹一直咬紧牙关给他们粮吃的恩情,出于这种恩情,他们才会表现出对江白的一丝尊敬,才会起身来欢迎她一下,不然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他们也是该烤火烤火该睡觉睡觉该吹牛吹牛,雷打不动。   “大小姐,您怎么亲自来了,天多冷呐,小姐这玉体检,可不能受冻了,您受冻了,将军大人还不得拿我们是问……”   一个穿着比普通兵丁稍微好些的百户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向着江白点头哈腰,面带的奉承恭维之情都丝毫不加掩饰,废话说了一大通。   “大小姐,小人看您没带护卫,仇姑娘今天没有一起来吗?要不要小人给您挑几个军中好手跟着?”   百户满脸堆笑。   “行了行了,别拍马屁了,这么为小姐着想,下次将军出征我就推荐你。”白衣谋士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挥手打断那百户。   也亏小姐脾气好,换成江将军被人这么冒犯,早就军杖伺候了。   “呦,不敢当的不敢当的,小人没成想方谋士也来了,那就不打搅二位了。”   百户这才注意到江家大小姐身后那穿着白甲、头戴四方平定巾的白衣谋士,识相地闭了嘴。在这位面前,最好还是少说一些话为好,说多了,引火烧身呐。   要知道无论是在江家军还是这城里的其他明军中,没有一个兵丁是不烦小姐身边那白面书生的,天天跟在小姐屁股后面,什么本事都没有,舞刀弄枪不会,上阵杀敌更是不行,弱不禁风的样子虽时都会被北风吹走一样。   除了长着一张能说会道言辞犀利的嘴——每当有人凑近大小姐,想套个近乎刷刷脸,或是拿出银子贿赂一下行个方便,往往大小姐还没说什么呢,就会被他阴阳怪气冷嘲热讽地轰开。   他从不骂指名道姓地骂人,可舌头却比蛇还毒,大头兵和军官们往往被他咬了一口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气往肚子里咽。   也有一些暗自喜欢江大小姐的弟兄们痛心疾首,痛骂着说这种小白脸怎么能给小姐幸福能让将军安心呢?一定是靠着花言巧语把小姐给迷住了,用天花乱坠将小姐骗的团团转,芳心不再!   这天杀的方小白脸还特能吹,不止一次说他的理想就是要取诸葛孔明而代之,一生辅佐将军和小姐,为天下苍生谋福祉,为朝廷御敌于国门之外。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一本正经,神色端正认真,好像还真像那么回事儿。   当几个和江家军不怎么对付的本地军官都以为小白脸儿在开玩笑的时候,他就敢独自上奏朝廷参他们一本。   刚开始,那些折子都是石沉大海,这时军官就惹他,笑哈哈说这里是五丈原,方大丞相您赶紧躺下我们给您埋了吧。   他却是视而不见,神色平静地仰头走了。回屋后继续写,继续上奏,还如实加入了几人诋毁诸葛孔明的恶劣行径。   本来吧,军官们对此也无所谓,毕竟人人都知道,崇祯皇上那可是日理万机,每天阅的批的看的说的甚至梦话里都是军国大事,哪有空理你一个小书生呢?谁知道这点屁大的小事,还真就让紫禁城里的少年天子知道了,亲自下旨撤了那几人的军职,以儆效尤。   有了这次前车之鉴后,城里的小官们就不敢惹这位方谋士了,遇见他都是绕着走,能少一事是一事。   也是这次后,他就一直上书,以江家军的名义要求增加军饷,整顿军备,重塑军纪。这可是从辽饷那里抢饭吃的,尽管后面的折子都没了动静,但他这勇气也可见一斑。   所以兵们也搞不清到底是讨厌他,讨厌他能做到寻常人做不到的事,还是讨厌有个人能得小姐青睐,或许……两者都有吧?   百户立马就逃了。   江白无奈和方照晴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笑意。二人也不浪费时间,继续走。   “哈啊——切!”   “吸~溜~”   军中,不时响有人发出响亮的喷嚏声,或是稀稀抽抽的吸溜鼻涕声,此起彼伏。   江白放慢脚步,默默看着他们,不禁在心中长长叹息。   看啊,这就是兵,这就是皇上和朝廷今年秋季给爹爹补的新兵,和大明其它任何地方的军户们都没有任何区别,毫无虎狼之师的风姿。   哪怕是对战局至关重要的兵器铁甲和辎重,兵部都是一拖再拖,最后下来的都是残次品,为数不多的好器件还被那些地方官们层层克扣,抽去了油水才给,拖欠兵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即便如此,爹爹也是尽心尽力地训练,拿出自己不多的俸禄和江家的钱,想让他们成为一支不说和家丁一样厉害,最起码也是能打仗的军队,不说直接拉去辽东和建奴主力打,最起码也能打打流寇管管倭乱吧?   可朝廷送来的,哪里是兵啊,不少都是沿路逃荒逃难的流民,或者随便抓来充数的壮丁,乳臭未干的小娃娃,连刀把子都握不住的枯槁老汉,甚至有虚报兵册兵员骗粮饷的……就这等连左右口令都不分一心只求吃饭的乌合之众,谈什么打仗?   练来练去,爹爹也只能叹息着无奈放弃了,彻底死心,任由他们在那些千户手里放任自流,半死不活,将重心全部弄到自己的亲军江家军上来。   江白很少看见爹爹长吁短叹,那是为数不多的一次。当时,爹爹坐在席子上,擦着剑喃喃自语,说这大明之大,竟是无可用之人可造之材了么?   所以这偌大的边城内,名义里的“两万大军”中,能打仗的,也只有爹爹那由家丁和亲军组成的江家军,以及自己对他拙劣模仿出来的全部由飒爽女子组成的红缨军了,二者加起来,不过区区五千人而已。   而建奴每次都是上万上万地来,爹爹在这里二十年,守了二十年,从坚壁清野到车轮战,都没有被攻破过城,城中百姓免遭屠戮,在这不断有朝廷命官投敌当汉奸的世道里,真是老天开眼。   “如此惨状,也非一日两日了,今我将士远不复太祖朝时的天威,连百余名倭寇海贼都可抢遍沿海,杀入富庶江南,如入无人之境后悠然扬长而去……小姐也当不必太在意了。”   江白身后,方照晴轻声安慰道。   只是这安慰听起来,有些泥中取烂的意味,但江白又能说什么或是反驳什么呢,大明三百年江山,卫所糜烂,军备不整,官场混乱,这都是铁打的事实,难道还能像那群只会扯嘴皮子的文官那样避之不谈而又夜郎自大吗?   没有任何人比她们这些驻守边关之地的兵将更清楚,清楚纸上谈兵毫无意义。   而文官们拿她们这些武人的命去填长城填关口,隔着十万八千里没有后顾之忧,不怕一觉醒来鞑子的马已经兵临城下,他们当然可以吹嘘,当然可以安然在靠贿赂和灰色生意赚来的不义之财购买的大屋中喝着茶谈笑风生,闲的整天只剩下内斗送礼你弹我劾玩女人,胜似闲庭信步。   所以江白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只是轻轻点头,继续前行,在一片闪亮的刀光中缓缓走上女墙,身后照常只跟着方照晴一人。   说是监军,其实她来这里,也心知肚明没什么用,只是图个安心罢了。如果没有爹爹的威名,那些兵丁看都不会看她一眼,敌人来的时候,他们也是最先逃命去的,别看现在一个个半死不活,逃命时,那腿迈的,可是比兔子都利索。   不杀一些震慑,根本拦不住。   城墙并不高,很快,江白就和方照晴走了上去,站在了县城的城墙上,她们面前所正面对着的,就是茫茫一片的北国大地。   灰暗的天空,灰暗的地面,灰暗的风,三者混在一起,根本分不清哪里才是天地交接的地方,或者说在这个寒冬里,天和地,根本就是连在一起了?   好像老天爷故意给人一种走过去就能走到天上的错觉。   江白已经不信天圆地方的那套说辞了,因为她知道了比天圆地方听上去看上去更有道理的——她在城里那几个来大明境内跑海商的弗朗机人那里看到过,看到过他们弗朗机国用的舆图,听他们讲过其实所有人都生长在一个名叫“地球”的球体上。   因为是一个圆球,所以理论上只要朝着一个方向一直走下去,那终有一天就会回到出发的地方来,——弗朗机人们正在努力这样做。   爹爹对那些弗朗机人很是尊重,向来有些重男轻女的他,对其中那两个金发碧眼的西洋女子也是一视同仁,因为只有他们会造弗朗机炮,还有红夷大炮,还会造西洋的很多神兵利器。爹爹想借他们来将江家军练成一支精兵,所以从不限制江白闲暇时跑去弗朗机人那里串门。   从此,江白知道了大明并不是中央之国,越发重视起大明身边的危险——那些被困在京城的皇帝和文武百官们根本就不可能察觉到的危险,西洋人在她看来比建奴危险百倍,可大明就是连区区建奴都解决不了。   从此,一路南辕在江白心里便不再是北辙,因为她已经知道,终有一天,会回来的,不论从哪个方向走去。   不知道爹爹率军回城时,是否也是从那天路上来的?   又或者,他们会一直走下去,走遍整个“地球”,坐着船,然后从大明靠海的琼州岛那边回来?也许是广州府?也可能是辽东?爹爹会顺便去拜谒一下戚少保的故乡么?   那得多久才能回来啊。   前几日,爹爹率军主动申请出战迎击那股南下的鞑子时,自己刚好不在城里,如今爹爹率领江家军一去就是十天,也不知战果如何了。   算起来,今天,无论如何他们都会回来的吧?   不知不觉间,想地太远了,直到一片晶莹的雪花飘进江白修长的脖子里,被她温暖体温融化成一线雪水流入她那兵服之下的锁骨、带来一丝刺骨的冷意时,江白才反应过来。   “小姐,你又飘飘出神了,在想什么?”   白衣谋士歪头,面带笑意地看着身边这位挚友,这位江大将军的爱女、女子红缨军的将领、同时也是她暗自发誓要辅佐一生的人。   “嗯?”   江白一愣,忽地回头,于是她那姣好的女子容颜就这样清晰地映在了方照晴澄澈的瞳孔里:   只见江白五官精致,神情坚毅,一如长剑似的眉宇中散发着行军之人才具备的英气,柳叶一般锐利的清澈双眸总是让人不自觉地低下头去,好像那眼睛里藏着一把刀,只是看一眼就会为其锐气所折服。   眉宇之下,双眸之上,那随寒风和她平稳呼吸而微微颤抖的长长睫毛上,整挂着一层淡淡的雪点,如同冬日清晨早间挂在枯朽枝头的寒霜一样,令人莫名想擦了去。她的鼻梁挺翘,有不同于江南温婉的、只有常年与寒风为伴的北方女子才有的骨感,那开合的唇瓣和她的面容一样没有涂抹任何胭脂粉末,雪白的贝齿整齐而小巧,像是只有画儿中才能走出来的美人儿似的。   她的脖子修长,肌肤也白,和象牙一样白,虽然因为常年风吹雪凌,她的皮肤并不太柔和,反而有些淡淡的粗糙,但在那一身的飒爽英气面前,这又算的了什么呢?   她穿着一身火红色的铠甲,铠甲是明军中常见的款式,并没有因身份而改变什么,或是平添那些绣花针一样好看却无用的累赘纹饰,每天出营,她都是像这样穿着甲胄,没有那些寻常大小姐身上奇奇怪怪盛气凌人的毛病。   她的腰间,在那刀鞘庞,系着一缕火红的红缨——那是红缨军的标志,一支全部由年轻女子组成的兵伍,由她一手建立,每个人都在腰间系着一缕红缨以表示身份。   她就是那种生来与刀枪为伍的女子,生来就该与刀枪为伍的女子,地地道道的美人儿,一顿带刺的花朵。她值得天下任何文人墨客都为之倾尽才华,赋诗作篇,也值得天下任何豪杰名流都闻其风流,对阵其红缨枪前。   看着她,你只会觉得,花木兰就在面前,她就是花木兰,不再是民间传说中的奇女子,她甚至比之都更胜三分英姿。   当初方照晴第一次遇见江白时,就这样觉得了,当时江白硬要拉着方照晴入红缨军,方照晴不肯,她就挑起长枪指着方照晴,说:   “爹爹说,大明的天下,是读书人与文官的天下,也是男人的天下,从来如此。   “爹爹曾让我读那些秀词,学女红,我偏地不,我才不要做闺房里娇生惯养的大小姐,找个素未谋面的贵族少爷潦草虚度一生。   “我偏不,我就要学那花木兰,下报父母,上效朝廷,而且我要让你们也学,这,就是红缨军!”   虽然到最后,方照晴死活也不肯进入当时人都没两个的所谓“红缨军”,但却在命运下,一步步成了江白的座下谋士,助她打理军中上下琐事,偶尔也旁列将军的大帐中,在一众军官对着战事苦恼地时候谨慎小心地出谋划策一番。   那三句话,至今想来,都历历在目,历历在耳,恍如昨日一般。   “哦哦,没事,只是又在想弗朗机人说的那些道道,还有要如何才能彻底解决掉建奴,自万历年来,彻彻底底地解决掉他们。”   江白愣了下,才道。她浑身都裹在有些臃肿的甲胄和棉服里,只露出一个被头盔裹着的头,配合这愣神的表情,竟是有些呆萌。她白净的脸颊旁,乌黑的发丝如同柳叶那样飘扬。   “说也简单,只要将江南士绅们杀一层就好了。”方照晴的语气带上了杀意,旋即却又恢复如常,“所以说也困难,登天一般难。”   “你不是读书人么?怎地也说起这会让秀才们嚼舌根的话来了?”   江白来了兴致,她也看不惯那些文人很久了,同样的官阶,身为武官的爹爹就总是要低那些文官一头,令她非常不爽。   可现实就是文重武轻,杀士绅什么的,根本就是痴心妄想,朝廷的税大多都在江南收着,士绅和官员们沆瀣一气、欺上瞒下、中饱私囊,如同趴在朝廷身上不断吸血的虫子,慢慢将命都和朝廷绑到了一辆车上,若说有人想为了社稷杀士绅,皇帝就得先把他给杀了。   经历过西洋学识的教导,江白对这些看的很明白,而非只会舞刀弄枪的粗女人。   “只是年幼时跟着家父游历过江南,曾亲眼看见本属于朝廷的钱,是如何一点点被那些大户攥在手里的罢了,加之在下跟着小姐和将军多年,官场上的那套游戏也是看的很明白了。只靠嘴皮子和笔杆子,终究是打不过建奴的啊,那老奴和皇太极,能做到今天这步,在下可以说是毫不意外。”   方照晴说完,微微叹息。   “唔。”江白微微点头,表示同意。她也只能表示同意了,二人这些话私下里说说可以,要是被那个厂内的阉人或者小人听去了,爹爹头上又是一阵不得安生。   这个话题有些沉重,让气氛也一时沉默了。   城外的大地还是一如既往地荒芜,萧索,让人的心情也跟着这灰暗的色调阴郁起来。前几年,建奴大军兵临城下时,就将盐巴都撒在了那些土地里,用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法,让他们即便在攻城不下撤走后,也能让那些土壤根本没法种出东西来。   连坚壁清野这一步都省了,只有那些星星点点的垛台还在爹爹坚持下保留且经常修缮着,作为城墙防御计划的一部分。   此刻已经是午饭时间了,那些垛台里很快便飘起缕缕长烟,驻守的明军小队们正稀稀拉拉地走出来,煮着东西吃。   “对了,方照晴,你说,爹爹这次率大军去了十日之旧,会剿灭那股来进犯的狗鞑子么?”   最终还是江白打破了沉默,她上前,将手搭在颇具年头的墙垛上,感受着那浸入骨髓的冰冷寒意,忽地轻声问。   “兵事无常,照晴不好说,”方照晴语气真诚,也同小姐那样将手搭在墙垛上,看北风萧瑟,听北风悲嚎,“但当今天下,若说我大明众军中还有谁能与建奴一战,或是让那群贼人感到惧怕,想来也只有你父亲,江明佑大人了,早些年还有所谓的关宁铁骑,现在么,呵……”   都付笑谈中。   “就是那胜少败多的关宁军?杀几百人都能称得上大捷,啧。”   江白毫不掩饰地表达了对已经烟消云散的关宁军的不满,她多放探听过关宁军在辽东的战绩,也找来军中以前在关宁军中当过兵的人问过,得出的结论是:每年从朝廷那里拿着巨额的辽饷还能把仗打成那样,祖大寿那帮孙子就是群废物,浪得虚名的纯废物。   也不知他们没有降清之前,哪来的勇气敢腆着脸吹嘘自己?   方照晴只得耸肩陪是。小姐有些时候还是过于耿直了,有些话能直接说,有些话可不能。   忽地,远方那些垛台上的烟,都乱了,正在等着开饭的明军都急忙跑进垛台,片刻后又急忙拿着武器出来,迅速列队。   似乎有什么东西,要来了。   “那是……”江白探身眺望,却只能大致看到远方地平线上的一队人马,他们正快马加鞭地向城门这边赶来。   “爹爹他们回来了!”   江白喜上眉梢,向来眼尖的她很快就看见了一面火红色的明旗,除了爹爹他们,这个方向上还能有谁?还能有哪只明军?   “方照晴,快快下令开城门,随我去备马迎……”   可下一刻,江白那句还没说出来口的“接”字就被她硬生生地截断了,因为她看见,那面明军旗帜飘扬了几下后,很快就倒了下去,似乎有几个人,也随之而栽下了马身。   “那是……”   方照晴难以置信,将军出发前最担心的也是最坏的结果,竟然真的发生了。   “敌袭!”江白原本飞扬的神色瞬间凝重了下去。   咚咚锵!   咚咚锵!   咚咚锵!   震耳的锣鼓声混合着盖天的嘈杂唢呐声从那些垛台中接连响了起来,飞快蔓延了整座大地。这是明军的警报声,意思再明显不过了,有敌人正向县城这边来犯,而且是股足够威胁到所有人的大军,远不是小打小闹的那种。   嗡——   这时,悠长的海螺吹笛声响从地平线尽头响起,似乎在与明军的警报声一较高下似的,如同层层波浪那样扫过整个天空,让江白,方照晴,城门驻防的明军乃至于半个县城的人都清晰可听。   对很多人来说,那是他们一辈子最恨之入骨,最为之惧怕,也是最不想听到的声音了——   建奴的军号声。   “去给我找你们的长官,迅速通知所有人集结!”江白三两步冲到离她最近的一个守城明军面前,大吼着下令。   “是,是是,是是!”   那明军被吓得魂飞魄散,连忙去找上司去了,驻守城墙的其他明军们也是从松散和散漫中反应过来,大呼小叫地准备防御,刚刚随着江白到来而好不容易平静一次的城头又恢复了那种菜市场一样的嘈杂。   弓兵们立刻带着箭袋上城,检查手中弓箭的同时进行防御布阵,步兵则慌忙穿戴甲胄,临阵磨刀,或者颤巍巍地取出火铳,放置起弹丸来。   虽然这些兵丁做起来都很杂乱,也有不少错误,但最起码像些样子了。看来爹爹之前对他们的训练还是起到了一些作用的,最起码不像很多地方的明军,听见建奴来了就斗志涣散一溃千里,连最基本的防御都组织不起来。   这令江白安心不少,就是眼下还不知道爹爹他怎么样了?   至于江家军中对守城至关重要的火炮兵,一时半刻还无法赶来,那些弗朗机炮好巧不巧大多都在修缮,光是运过来就要花不少时间。   “小姐,快走吧,红缨军那边还需要你调遣,留防的江家军也需要你说话。”方照晴上来,想要直接拉江白。   “等等!”   江白眉头紧锁,聚精会神地看向远方那支人马,她在等一个身影,她得等一个身影,那身影从她小时候起就是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在她记忆里一直都稳若泰山,不可能倒下。   “小姐!”方照晴极力劝阻。   城墙上的明军越来越多,有人慌忙打来水,沿着城墙的面全部泼了一遍,天很冷,那些热水很快散出朦胧的雾气,又很快随风飘散,让那些明军的身影忽隐忽现。热水冷下去后,它们就会变成一堵极为滑手的冰墙,至少让敌人无法直接从城头爬上来。   “再等等!”江白趴在墙垛上,白净的手指死死扣着冰冷到能把皮肤都粘住的石砖。   “这是为了小姐你的安危着想!眼下小姐你还看不出来么,就那些人数,说明将军已经败了,那是支残兵败将!建奴的战法很多变,如果他们一意围城,短时间内我们是得不到任何援军的!”   方照晴拽住江白的手腕,速来平淡的语气带上了一丝焦急,“现在就得组织全力防城,同时按照兵棋推演的那样,将城中百姓和族中家眷们从密道送出,能多送一点是一点!”   “我说了,再等等!”   江白甩开方照晴的手,大声吼道。   直到视野中终于出现那匹她再熟悉不过的马,她曾很多次去马槽里逗它。可马上的人,却是趴着的。马,跑起来也是一瘸一拐,仿佛随时都会倒下去。   那是将军。   那是江明佑将军,江白的父亲,大明将军。   如同巍峨的泰山,塌了……可,泰山怎么会塌啊,泰山不应该一直都是……   此刻的大地上,那队人马越来越近了,这时人们才看清,那出发前原本浩浩荡荡的几千大军,此刻只剩下不到两三百人。两三百人围绕着断裂的将旗聚拢在一起,无人不是身上带伤,无人不是带着颓废。   长时间的长途奔逃加上体力不支,很快就有人跑着跑着从马上一头栽倒下来,在坚硬的碎石地面上滚了几下后没了生机,再也爬不起来了。有人倒是还能站起来,可前面的人根本无法去救他们,因为建奴大军就在身后,快要来了。   连明盔上那向来如火焰一样跳动的红缨,此刻也是黯然失色,染上了灰暗的风尘。   建奴大军就如同一道海潮那样,从他们身后蔓延而来,这一幕是如此令人绝望,便如一座山就要倾倒下来,而山前蝼蚁一样的人们正疯狂地逃命,让整个世界都为之震动。   转瞬间,建奴大军中分出一支全部身披白甲的骑兵,死死盯着逃命的明军飞驰而来,如同一群矫健的狼,快速逼近明军。   他们就是建奴大军中威名远扬的白甲军,有后金的也有出身蒙古旗,无一不是经历过各种战争,与死神擦肩而过,每天都出生入死的精英兵,更有甚者从老奴在建州打天下时就跟着了,战斗力自然非比寻常。   眼下他们战斗力强,马术优秀,胯下的马也好,精力足,很快就咬到了明军的尾巴,用弓箭将几个吊在最后面的人给射下马去,再由后面的人补刀,一击即脱离。   不过那些明军到底是江明佑的亲卫,江家家丁,最精锐的战士,他们始终都紧紧跟在他周围保护着江明佑,没有一个人擅自离队或者逃命的。他们很快边策马边反击起来,一时竟是将白甲骑兵逼退了些许。   铜锣声和唢呐声越发急促了,沿途垛台里驻防的明军都奉命去拦截那股追击的建奴骑兵,这就是当初江明佑让他们驻防垛台的意义所在,出能快速集结人员,御能分散整个战线。   可他们身为步兵,训练又一向较为松弛,哪里是建奴骑兵的对手?   很快,那些明军便被飞掠的战马和建奴手中的斩马刀齐齐砍翻在地,如同被镰刀割掉的麦草那样被收割生命,甲胄和护颈根本挡不住建奴的刀刃,一时间漫天都是泼洒的血浆,乱飞的人头,明军的断肢和丢弃的刀剑。   在喊杀声和惨叫声中,马蹄无情地踩碎那些苦命明军的头颅,脑浆子如同绽放在这苍茫大地上的一朵朵白花,与尘土刘为一体。   如果张三斤看到这一幕,一定会惊讶,惊讶于与昨日的相似,历史就是这么一遍遍地重演,只不过换了人和地方而已。   被白甲骑兵这么一激,马上明军的鞭子也是挥到最快最大了,一个斥候飞快地从明军中脱离出来,马都累到口吐白沫了也不松开缰绳,很快就到了城墙下。这时马匹再也支撑不住,连人带马一起滚出老远。   “将军如何了?!”早已经在城门等候多时的江白飞快上去,顾不得那斥候快要累瘫过去的伤势扯住他的衣领大声问,唾沫星子都喷到了那人脸上。   “将军…将军他……”那人几乎喘不上气来,心疯狂跳动的声音每个人都听得见。   “莫急莫急,你慢慢说。”方照晴鼓励道。   这时,几队最近的红缨军分队已经从内城区赶来了,那些英姿飒爽的女儿们飞快和江家军一起紧贴着城墙挖起沟壑、布置起拒马桩等守城器物来,虽然时间紧,但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将军…将军没死,他被……他被鞑子的炮火打中右臂,昏过去了……咳……”   那斥候说完这句话后,猛烈地咳嗽了一生,便是昏死过去,也不知能否再醒过来。   【2】   “豪托,你带几个人去左边包抄,撕开他们的队形,我去分开那个明军将领的马,务必在他们进城前截住他们!”   萨格然大吼的同时附身,一枪捅穿一个躲在土堆后面正准备放火铳的明军士兵,将他硬生生在地上拖行了近七八尺等他半个胸膛都在颠婆之中被枪尖撕裂,内脏滚了一地后才噗嗤收枪,继续追击。   他是这对白甲兵的领头人,武艺高强者,马背上的好手,同时也是一位甲喇额真。   片刻前,萨格然才受主子的命令带一队白甲骑兵先行脱军拦截那逃命的明军将军,本以为手到擒来的事,却被明军亲卫的疯狂反扑而打断了,眼下冒进不得,只得尝试分开。   真是不知明国又从哪里冒出来这样一支队伍,先前后金军中对他们的记载,也仅限于他们很会守城而已。除了这次,双方并没有正面交锋过,也多亏昨天那误打误撞的一炮,直接将那明军将军给打落马下了。   不过命令就是铁令,在后金军中更是如此,萨格然无法接受失败,他要截住那明军将军的马,砍下他的头去大汗那里受赏。   “奴才得令!”豪托很快领了几人去了,他们要像一把尖刀那样,将那支逃命的明军给一刀分开,然后剁成肉泥。   豪拖果然不负所望,很快逼的明军兵分两路。萨格然打起精神,夹紧双腿,感受着胯下马儿的呼吸,接连杀翻五六个明军亲卫后,离那将军的马只有短短几十步的距离了,简直近在咫尺。   明军将军趴在马背上,也不知是死是活,不过那都不重要,只要有人头,死活都是可以接受的。   “你,归我了。”   萨格然收枪拉弓,就那样在剧烈颠婆的马背上,看也不看凭着直觉就瞄准那明军将军的马,他在后金军中向来以优秀的弓术闻名,能在百尺内射下飞掠而过的鹰,大汗皇太极都曾赞赏过他的弓术。   所以他有信心取下将军的人头。   松手,箭出。   嗖——   咣!   却被一柄长枪挡住,箭矢猛地打在那缀着红缨的枪尖,箭身都猛地弯曲下去,而后被弹开了。   然后是一个飒爽的声影。   “你们快护送将军进城,剩下的让我们红缨军来!”女子披着火红的披风杀入阵营,大吼道,她腰间的红缨是那样显眼。   “大小姐!”   明军亲卫中爆发出一股欢呼,大小姐亲自来了!他们已经都能看见咫尺之距的城门,城门大开!   无暇废话,江白拽拉缰绳,在胯下白马猛地停顿转身的一刹那夹紧双腿,将半个身子连同手中的红缨枪都刺了出去,枪尖狠狠命中那就要二次开弓的建奴!   如此近的距离加上马匹高速奔跑所带来的力量,让这一枪犹如长虹贯日般,瞬间就刺破那建奴的甲胄,将他狠狠从马上顶飞了去!   萨格然滚出老远,只觉得被一顶攻城锤击中了胸膛,身体都要碎掉了似的疼。   没有了马匹,武器也脱手而出,惊骇之下他刚想要爬起来,就看到了一抹血红的身影,还有一张冷漠至极写满杀意的脸蛋。   那么惊艳,美的令人惊心动魄。   萨格然只是愣了一瞬,常年在刀尖上磨练出来的、狼一样机敏的身法和对危险的嗅觉很快就让他反应过来,立刻翻身从马蹄下滚过去抓住枪柄,向着那袭来的女子横扫而去,浑身肌肉都隆起。   “找死!”   在萨格然暴喝声中,枪尖擦过那女子的半个背部和胸膛,在破开她所披甲胄的同时,也让那棉服下的美好肌肤给滑落出来,两团圆圆的奶球在寒风中随她策马的动作幅度而弹跳晃动着,粉嫩的乳头是那么好看,简直和奶油做的一样。   “拿命来!”   不料女子并没有因为玉体走光而分神或是感到惧怕,她旋马,夹紧双腿从马肚上转了一圈后挑枪,萨格然来不及收枪就被一枪挑飞了脑袋!   枪尖的红缨轻拂过他喷涌着血泉的脖子,更加地红了,红如妖冶。   “红缨军听令,伺机而行!敌有犯者必斩而破之!”   江白看也不看那建奴,白马扬蹄,重重踩了下去,一如他们之前虐杀明军那样。旋即,她才拉紧衣服,盖住自己的私处,乳房下,似乎被甲胄的锐片给划开了一道伤口。   “是!”   江白身后,三十多红缨军策马高速奔跑起来,保护着最后一个明军进入城门,一时间叫人满耳都是女子干净利落的架喝声。   他们就这样,与那白甲骑兵对峙起来。一队火枪兵也迅速出城,躲在简陋的拒马桩后瞄准白甲骑兵,不过方照晴让他们出来也只是为了震慑一下宵小而已,双方都骑着马高速运动,火枪远一些,准头就几乎没有了,根本打不到。   双方都留下几具尸体后,终究是建奴的白甲骑兵先撤了。远方的建奴大军也是停了下来,分出几路兵力向左右两侧包抄整个县城的同时,主力就地扎营,不断有蝼蚁一样的包衣在建奴皮鞭和刀枪的威胁下制作起盾车来——这玩意儿对付明军弓箭火铳屡试不爽。   看来是要摆明攻城了。   “回城!”   江白无暇再想,捂紧白花花的胸口,大喝一声也策马入城。   在那红色披风飘然消失的瞬间,城门轰然关闭,茫茫天地又宁静下去。 第3章 第三章·鬼门道   入夜,江府。   “爹爹,你醒了。”江白扑到江明佑身前,紧紧抱住他,将头埋进江明佑向来坚实有力的胸膛上,感受着那有些微弱但很平稳的心跳。   自从娘亲过世后,江明佑就成了江白的全部。如果他就这么走了,江白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虽然爹爹在炮火中失去了赖以挥剑的右臂,但能撑过一天一夜回到城里,还能被郎中从鬼门关拉回来,已经是万幸了。   连那郎中都说,将军能不能活的过来,全靠将军自己能不能撑住。   好在,撑住了。   江白将头埋得更深了一些,同时悄悄将被子给江明佑盖好,盖住他空荡荡的右臂,也盖住伤口。   “呵呵,没见着女儿最后一面,阎王爷就是亲自来叫人,老夫也不能跟他去啊。”   江明佑饱经沧桑却依然坚毅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他伸手,轻轻抚摸着女儿柔顺的头发,就像小时候一样。他能感受出来女儿的小动作,从小,她就是这样一个胆大又心地细腻的人。   小时候,江白可是最爱这样缠着自己了,总是吵着要自己带她学剑,骑马,给她在睡觉前讲那些历史上著名的兵家战事,和其实并不现实的江湖怪谈听。每一次她都听的很认真很认真,不到一个故事彻底结束,是绝不肯睡觉的。   兴许是受了自己常年戎马、征战四方的影响,也兴许是在军中的环境影响了她,江白对那些女孩子家该做应知的事是一点也不感兴趣,不喜欢诗词,也不喜欢雅乐,总想着也披甲上阵,在刀光剑影和游吟诗人的传唱中名留青史。   就连江明佑托人从扬州买的好看的衣裳,她也是扭扭捏捏穿了一次后就扔箱底吃灰了,从此不再打开,在她看来,那些衣裳虽然好看且秀气,但上了战场对上刀枪,和无用之物也没有什么区别。   所以她大多时候都穿着小号的铠甲,即便有时候铠甲重到走路都吃力发汗,她也绝不肯脱下,一来二去,竟是习惯了。   幼时,府里阿婆耐着性子给她讲女子应有的德礼,那阿婆教过江家三代人,辈分大,德高望重,连江明佑见了也是敬重一份。   可江白偏就不听,不仅不听还将练习刺绣用的绸缎撕的七零八落,扭头就跑出去和那些平民的孩子们昏天暗地上山下水地疯玩,玩到新买的衣服都破破烂烂,小脸蛋都脏兮兮地,才回府上吃饭。她总是能以一个小丫头的身段,加上在兵营中照猫画虎学到的三脚猫功夫,将比她还大几岁的孩子王们打的屁滚尿流,然后自己当上孩子王,统领一方“兵马”——统领几十个鞋都穿不起的小孩儿,拿着折断的树枝当兵器,那就是她的手下,和她一起成天将城里闹的鸡飞狗跳。   江明佑平日军务繁忙,见让女儿做个良家女子这条路行不通,干脆说那就去学着当个贵族吧,长大后可以帮助族里应付一些交际什么的,毕竟皇亲国戚们可不就好这套繁琐的么。于是乎就重金给她请了几位大师,从观赏用的剑道到应酬必会的茶道,一应俱全。   事实证明江白是不会安分的,剑道老师教她舞剑,她就偷偷用石子在木剑上刻着“尚方宝剑”等诸如此类的字来,转头抽剑对着老师大吼“逆臣贼子拿命来!”,气的剑道老师差点没把真刀都给拔出来。   茶道老师教她沏茶,品茶,谈茶,她就坐在席子上托着腮打瞌睡,脚趾头在屁股后面打架,口水都流进了茶碗里……   江明佑知道后勃然大怒,问江白你一个女儿家毫无女子风范也不听长辈之言,到底想做什么?   小江白就丝毫不怵这位不怒自威的将军爹,不怵他怒目金刚一样气的通红的脸,仰头就顶过去说我要当将军!我要做那花木兰!我要再为封狼居胥!我要成为千军万马的王!   还真有假小子的气势。   “呵,好一个王,好一个千军万马的王……还真像我。”江明佑愣了好久,最后却是笑了出来。   从那以后,江明佑就不再硬逼她了,也不再对她报什么安安稳稳过一生的期待,她想练什么都可以和军中的高手们学,刀剑,枪炮,马术,都随她开心就好。   偶尔江明佑军务轻松下来,也会带着她去院子里练剑。   于是北方萧瑟的寒风中,清冷皎洁的月光下,父亲和女儿手持木剑,在碎石子铺就的练武场上一板一眼地练着,他们从不练花招,只练杀人技。那时府上佣人好奇地听去,种着小林的院子里都是父女俩的喝断声,还有靴子踩着碎石子的哗啦声响。   而待练完剑或者什么兵器后,等小江白大汗淋漓气喘吁吁的时候,江明佑就会煮上一碗温汤,或是泡上一炉的香茶,陪她坐在檐子上给她讲解兵书,和武将的人文典故听。   从武圣孙武的《孙子兵法》到戚少保戚继光的《纪效新书》《练兵纪实》,从岳飞岳爷爷的岳家军到戚继光的戚家军,直讲到小江白眼冒金星,一脸崇拜,魂儿都跟着月亮飞去了。   那时看着女儿,江明佑就仿佛看到了自己,自己儿时也是这样,推崇名将们为偶像,天天想着组建一支岳家军戚家军那样名镇天下的军队,定四海安康,保江山社稷。   现在想来,武将的女儿,舞刀弄枪又有什么不好呢?   “可惜,可惜啊,这次败了,败了,败的那么荒唐。”旋即,江明佑却是叹了口气。   多少年过去了,他做到了,麾下统领着江家军,武极一时。可他又没做到,养了这支军队千日,却在一时之间因愚蠢的急功冒进而白白葬送掉了。   “没事,没事,只要人还在,只要人还在。”   江白心疼地抚摸着爹爹伤痕累累的脸,这个曾经细心教她如何才能握稳刀刺准敌人的人,此刻却再也连刀都拿不稳了。   “无妨,你不用安慰老夫,败了就败了,还能叫赢不成?想那建奴,现在应该已经围了城吧?”江明佑语气严肃起来。   “回将军,是的,建奴大军于今日午时兵临城下,在申时完全包围了整座县城,幸而在此之前我们的两批斥候已经派出去向朝廷求援了,每个人都带着三匹快马,日夜轮换的话三日后就能到了。”   江白起身,极为恭敬地行了个军礼,语气也如同江明佑那样严肃起来。公事和家事,她向来都是分清的,此刻她就是他的下属,他就是她的将军,不存在亲情一说。   在一旁等候多时的方照晴也是上前一步,行礼,条条有序地道:   “启禀将军,城防方面,外城和内城都已经按照之前的兵棋所推演的预案修筑着,城中所有能动的民夫匠人们都被征调起来修筑防御工事。所有士兵都被动员起来,按兵种驻守在城内关键的路道,粮仓和水井处,城墙日夜轮防,以一夜三换的频率防止建奴的偷袭。火炮兵那边也已经做好了准备,戌时炮兵向建奴阵营打了几次炮击以做震慑。   “同时营中也派出了夜不收去探建奴的底,得到的消息是,这次建奴不会善罢甘休,我们得面临一场硬仗了。   “至于县衙那边,则纯粹不管事,县令老爷忙着将银两装上车,已经将城防都全权交给了我们。余下的城中百姓,都按户籍册里记录在案的挨家挨户排查了一遍,还真发现了几个埋藏不久的建奴细作,不过都咬毒自尽,还没来得及审问就死了。眼下全城宵禁,街上都有兵丁在巡逻,除此之外,都是一些小事,属下也协调相关人员做好了。”   方照晴口齿清晰地说罢,后退一步。   “另外,城内所有粮铺的粮食都已经被强行征用,由您的亲军掌握着按需配发,否则这些商贾们只会乘机哄抬粮价。”   旋即,他又补充道。   “嗯,不错。”江明佑点头。   “将军,只是……”江白还想说什么,却是难以启齿。   “还有么?想说什么就说吧,扭扭捏捏可从来不是你的性子。”   江明佑在心里盘算着兵力和县城舆图,这些后生做的,与自己所想出入不大。建奴不善攻城而明军善,只要坚守到援军来,这未尝不是种机会。   “是密道的事,小姐担心朝廷不会派援兵,或者说即便来了,也会被建奴被打得落荒而逃,以至于我们落得孤军奋战的地步,所以一个时辰前,她已经下令秘密集中全城百姓和将军族中的家眷,由士兵护送着,分批次出城逃难了。”   一位年轻军官上前行礼,接下江白的话,道:“目前已经送走了十批左右,每批五十人,算上带队兵员则是五十四人,因为密道的隐蔽性,只能在夜晚送人,所以预计还需要五个晚上夜夜相送,才能全部送走。   “这还是不出乱子的情况下,但愿如此。”   他恭敬地说罢,也是退下了。   “唉,也罢,也罢,就这样做吧,真打起来,死伤最多的还是百姓,能多送走一些是一些,也好减轻军中的辎重负担,能坚持久一些。”   江明佑听完,合上眼,叹息,没有再说什么。   毕竟,江白的担心不无道理,朝廷和那些武官之前可不就干过这种烂事么?   崇祯四年的大凌河之役,祖大寿部被皇太极亲围城中,前去救援的明军几千人竟是被皇太极两百亲兵打得一溃千里,几次下来竟是加起来白白送掉了近七八万人,到最后城中惨如人间地狱,一片“炊骨析骸,古所未闻”的悲壮之景。   以人骨为柴,人肉为食,三万关宁军饿死杀死近半数,这是何等景象?   江明佑爱读史书兵书,每每读及此处,都不禁泪沾衣裳,大凌河的惨剧,绝对不能再于大明的土地上发生一遍,似五胡乱华的惨剧,也一定不可再度重演。   江明佑自认做不到岳飞,文天祥,卫青那种程度,但世间好坏他自有度量,他这一生,行军多年从不贪污,军饷粮饷从不克扣,还拿出江家祖上大半基业练军,虽然这世道里清廉反而成了种过,导致他处处受官场排挤,升职无望……可他已问心无愧了。   他知道江白也是如此所想。   “如此说来,我们最少要坚守四天。”   江白神色凝重,今天只是短短一个照面,便已经让她感受到了那些建奴的危险,如果不是自己出其不意突袭那白甲骑兵,谁胜谁负还真难说。   “属下定当尽力而为。”方照晴看了眼将军,拱手刀   “末将定当尽力而为!”所有军官将士都拱手喝道。   这时,门开了。   “将军,冒昧打扰一下,城中那几个西洋来的弗朗机人想要见您,说是有急事,他们现在就拖着行礼在门外等候。”   这时,一个全身披着黑色轻甲、腰间挂着苗刀的中年女人大踏步走了进来,声音洪亮道。   说是中年,可她的声线与青春女子一般无异,一样铿锵有力。她曼妙的身形也是如少女一般美好,黑甲非但不显累赘,反而将她那魔鬼似的身材勾勒地淋漓尽致,让一众军官都是心中动容。   她束着高高的黑色马尾,马尾如同剑一样垂颈而下,垂在那盈盈不堪一握的腰柳曲线上。   她戴着黑白两色的京剧鬼面,所以真实的神色在面具遮掩下看不清,只能让人依稀瞥见一抹绯红的眼影,还有那犀利到能把人心都看透的目光。   她走路很快,带起一阵没有什么味道却莫名让人觉着典雅的风,她站在那里,就如同一柄长刀一样,令人不愿意直视,不愿意靠近,好像只要稍微离得近一些,就会被割伤了一般。   她从不轻易露面,所以见过她真人的人寥寥无几,但营中上下,满城内外几乎没有人不听过她。   ——江家侍卫,江白的贴身护卫,仇玄机。   而在大明以南的地区,尤其是在一些走南闯北的大镖局里还有江湖道上,她更为人们所熟知的名号,是那些走镖人口中的“鬼女”——见字思人,人如其名,形如鬼魅一样的女人。   海贼们有船自是不怕她,可到了陆地上,山贼盗匪遇见她押镖的马队都得再三掂量一下自己的能耐。   在她还开着镖局当着老板娘年入千万银两的时候,从皇亲国戚到平头百姓,从流寇反贼到西洋海商,无不在她的交际网里,她用人情世故和金钱名利网住了很多道上的和不是道上的人,而她就是蛛网最中央的那只毒蜘蛛,黑寡妇。   有商客非她不押镖,有情种非她不娶妻,有武者非她不切磋……一切的一切,只因她武艺高强、貌美如花、擅长潜行且一诺千金。   她一生中押镖百余次,也仅失手过一例而已,押镖押到这个程度,已经足以让其他镖局都黯然失色了。   有人说她可能是当今天下最贴合说书人书中“大侠”称号的人,飞檐走壁胜似闲庭信步;有人说她能悄无声息地绕开禁军翻进紫禁城再完好无损地出来,神不知鬼不觉;也有人说她的话比金子还真,比定海神针还硬……   有关于她的传言在客栈和镖人中流传开来,同样的事例能被不同的人传出不同的版本,故事越来越离谱也越来越繁多……虽以添油加醋居多,却也得以看出她的威名,至少十分里,五分可算实名。   可就是这么一个奇女子,在自身威名最胜、镖局生意最好的时候,忽然就弃镖不干了,只因那场她一生中唯一的一次失手。没有人知道经过和原委,只知道她失手后,就消失了整整一年,连旗下镖局也是放任自流,整个人都像被抹去了一样。   人们再次看见她时,她已经成为了江家的侍卫,被江将军聘来专司江家小姐的安全,这其中的经过和原委,也同样无人能说清。   江白短短半生中遇到的危险不多,都被这个她看不透的女人挡了去,从暗器到下毒,她总能快凶手一步。   江白也不知道爹爹是如何请到她的,人们暗自里都说,江家大将军对她许以重金,以金钱收买了她,也有人反驳说,仇玄机走镖多少年,富可敌国,会看上你一个清廉武夫的“重金”么?肯定是私下里绕过   流传最甚的版本则是老生常谈的——美色,说什么江明佑天神巨根,老当益壮,夜御仇玄机百次而力不竭精不尽,简直干柴上烈火……吧啦吧啦之类的下流淫词,听得江白勃然大怒,一度拔剑就要去酒楼大砍特砍把那些嚼舌根的全部拔了舌头,还是方照晴死命抱着她才劝住的。   不过……眼下看仇玄机看着爹爹的复杂眼神,江白对二人之间的关系竟是能猜出一二了……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到那个程度吧?娘亲可是还在天之灵看着啊……爹爹你怎能……你可不能……   江白心里一时胡思乱想,好在她赶紧回过神来,将注意力都投入到眼下凝重的战事上去,现如今,可不是分神的时候。   “哦,仇姑娘来了啊,既然那些弗朗机人有事,就让他们进来吧,多年来这些异邦人为我大明尽心尽力,虽然是按利行事,公平买卖,但值此关头,老夫也想当面道谢一番。”   江明佑却只是看了仇玄机一眼,便挥手淡淡地道,没有在意她那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眼神。   “遵命。”   仇玄机利落地出门去了,声音听不出任何喜怒哀乐,听不出任何情绪。   很快,四个金发碧眼的弗朗机人进来了,他们两个男人,两个女人,最大的三十多岁,最小的也不过二十出头。他们没有像其他来大明的西洋人那样入乡随俗穿上汉服明袍,而是一直穿着独具异域风格的家乡服饰。   厚厚的棉服下,两个男人都是一身西洋探险装,带着短筒棉毛,都戴着眼镜,其中一位耳朵上还别着支老旧的羽毛笔。   “贵客登门,恕老夫无法起身迎接了,诸位此行是要回哪里?你的故乡‘葡萄牙国’么?”   江明佑微笑着问,没有这些弗朗机人全力帮助,仅靠朝廷的铸炮师傅和训练方法,江家军的炮手是不可能培养起来的,至少不会连发射炮弹最基本的科学知识都不知道。   “不,不,将军,这两位女士是葡萄牙人,是贵国口中的大弗朗机人,而我和马修,则是西班牙人,是小弗朗机人。”   耳朵上别着羽毛笔的约翰逊无奈解释道,好几年了,这位他颇有好感的东方将军,依旧分不清他们四人的国籍么?也许在这些明人看来,所有西洋人都长的一样?   他还不知道自己这个想法猜对了,却只对了一半。   在在场众人尤其是火气旺盛的男人们看来,西洋男人确实区别不大,无非一样的高挺鼻梁,金发碧眼,体毛浓密,还有股挥之不去的气味。可那两位“女士”差别可就大了:   露西亚身形娇小,整个人都裹在厚厚的厚重长袍里,只露出一个留着漂亮金黄色短发的鹅蛋小脸蛋,正眨着水灵灵的蓝色大眼睛好奇地看着众人,那双瞳孔很清澈,令很多男人都想到了夏天最晴朗的天空。   露西亚的脸蛋很白净,也不知道她是如何在这寒风吹挂的寒冬还能保持这种很多江南女子都达不到的温润的。她的短发发尖如同麻花那样一弯弯卷曲着,配上略微有些雀斑的脸庞,就如同一件精致的陶瓷娃娃那样惹人爱怜,在她面前,扬州老鸨们高价豢养的扬州瘦马们也会失色一分。   露西亚骨架小,明明已经是近二十岁的年纪了,一眼看起来却还像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娃似的,站在几个弗朗机人中间,不像他们的同伴,倒更像是谁的小妹妹或女儿似的。   旁边的另一位葡萄牙女人丽塔,则刚好与露西亚相反。她长着一张瓜子脸,均匀分布的五官在烛光的阴影下显出无比的深邃。   丽塔鼻梁挺翘,脖子修长,个子高俏,她长长的头发也是众弗朗机人中唯一不是金色而是红色的,如同火焰一样明丽的红色,此刻两股柔软的发辫从棉帽和脸颊的缝隙中留出来,趴在她胸前的两团柔软之物上。   丽塔最令人瞩目的,就是发辫后,那两堆看上去就令人永远忘不掉的奶子了。   即便隔着厚厚的棉袍遮挡,那尺寸巨大到能把很多男人脸都全部埋进去窒息掉的奶子,还是会顽皮地在衣物下勾勒出它们的圆润轮廓,个别眼尖的人甚至都能隐约看出乳头的细微形状来。   两对奶球从丽塔慢慢走进来时便上下晃动,在她停下后更是随着她平稳的呼吸而起伏,让人只是看一眼便可以想见当她脱了衣服后,奶球上会荡漾出何等何等迷人的滚滚肉浪。   这样的巨乳乳缝中本该伸进去一只懂得如何玩弄它们的手,或者一根滚烫的不可名状之棍状物来,此刻却夹着一枚黄铜材质制成的十字架挂坠,十字架上就是被朗基努斯枪钉死的耶稣——是的,丽塔是个教会的在职修女,来大明一是为了冒险或者说赚大钱,二就是追随前人的步伐,将“主的光辉与慈爱”洒在这富饶东方的土地上。   想来十字架上那个叫耶稣的兄弟即便死掉也是有福享受了,因为丽塔的奶子太大了,好巧不巧将十字架顶端连同耶稣兄弟的头都挤了进去,让原本的“十”变成了一个“丅”来。   不过目前看来,她最先能洒到东方人身上的不是主的光辉与慈爱,而是自己甘甜的奶水。   丽塔只得尴尬而又不露神色地抖动身子,让耶稣的头从她的奶子中滑出来。可不一会,耶稣兄弟就顽强地承她呼吸的空档重新挤进去了。   此时在场的人们还不知道,几百年后,人们会为露西亚这种小巧可爱的女性取一个好听的统称叫“小萝莉”,为丽塔这种成熟饱满的女性取一个霸气满满的名字,叫“巨乳御姐”。   萝莉和御姐,她们就是这四人小队中的两位女性了,二女极富反差感地站在一起,仿佛将这世上的女性都演绎了一遍。   “是这样的,将军,虽然我知道说这些很不合适,但眼下贵军被困,城邦被围,我们也要走了,希望可以借用一下贵军的秘密通道,而且越快越好,最好子时之前就能出发——当然,我们弗朗机人从不做白得好处之事,那样是没有信誉的。”   马修接过话题,用比约翰逊标准百倍的明国话挤眉弄眼地解释道,生怕这些明国人听不清或者误解了他们的意思。他的父母是万历年间跟随利玛窦大人来华传教的天主教信徒之一,所以这个自幼长在大明的,拥有意大利与西班牙双重血统的混血儿,汉文自是出奇地好。 黄色文学永久地址: huangsewenxue.com 免翻发布:huangsewenxue.net 自动回复箱:bijiyinxiang@gmail.com   马修继续挤眉弄眼道: